今年8月18日,在甘肃省兰州市将隆重召开“郑魁山百年诞辰纪念大会暨传统针法国际研讨会”,以纪念我国当代针坛一代宗师郑魁山。值此之际,回顾郑魁山波澜壮阔的一生。
箕裘世绍郑家针
1918年12月4日,郑魁山出生于直隶保定府安国县(今河北省安国市)北娄村的一个针灸世家,当时恰逢其父郑毓琳的针灸馆开业不久,郑毓琳给爱子取名福永,字韶元。
郑毓琳是郑氏针法的第三代传人,初随叔祖郑云祥及父亲郑老勋学针,后拜舅父曹顺德及博野县道医霍老顺学习针法及功法,22岁开始行医,屡起沉疴,声名远播。郑魁山自幼聪慧,耳濡目染,对针灸产生了浓厚兴趣。郑魁山6岁起便在父亲指导下认识穴位、练习针灸基本功,稍长入门东村私塾学习四书五经,16岁开始随父亲研读《内经》《难经》《易经》《针灸甲乙经》《针灸大成》等中医经典。学习之余,郑魁山还依照父亲教导,对古医籍里的针刺手法逐个实操练习,寒暑不辍。
通过四年的勤学苦练,郑魁山已熟练掌握了烧山火、透天凉、飞经走气四神刺(青龙摆尾、白虎摇头、赤凤迎源、苍龟探穴)、子午捣臼、龙虎交战等古典针法及喜鹊登梅、二龙戏珠、金钩钓鱼等家传绝技,并能在临床中做到寒热应手、气至病所。同时,对子午流注与灵龟八法等也作了深入学习。通过对这些针灸核心技术的掌握,郑魁山已具备了针灸医生的坚实基础。
20岁那年,父亲为郑魁山举行了出师仪式,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父亲郑重地送他一盏马灯和一把雨伞,并凛然相诫:“今后行医,不论刮风下雨,天黑路远,病家有求必应。”郑魁山噙泪颔首,这是对父亲的感恩,更是对针灸事业的庄严承诺。
效如桴落鼓出音
1939年,八路军120师挺进冀中抗日,吕正操将军率部驻扎安国,郑氏父子积极响应号召,捐献1000大洋、18匹战马支持抗日。日寇闻讯后逮捕了郑魁山并用刺刀挑伤了他的脚筋。后得中共地下党李焕文同志搭救,郑魁山才得以脱险。随即,父亲郑毓琳带郑魁山赴北平避事疗伤,伤愈后父子俩边打工边行医,后落户北平。
1947年10月,郑魁山通过了中医师资格考试,开始在北平正式行医。1950年,在西单旧刑部街奉天会馆附近开办郑氏针灸诊所,因疗效出众,声名鹊起。在那个汽车为数不多的年代,郑氏诊所门前却经常堵车,政府不得不出动专门交警指挥交通,并协调奉天会馆将其大院特批为郑氏诊所停车场。这在当年成了京城的一道罕见风景。
新中国成立后,一些经历过战事的干部也时常到郑氏诊所治病疗伤。1951年11月,时任中央组织部办公厅副主任的张文豹患眼底出血而失明,医治3个月无效,后经人介绍求诊于郑魁山,郑氏父子主要运用“过眼热”手法针刺风池穴,每次保障眼底热三天,半月生效,三个月彻底痊愈。张文豹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作为患者,我领教过他们高超的医术,作为朋友,我祝贺他们取得的成就。”
1956年,在卫生部的安排下,郑魁山与北京协和医院合作开展视网膜出血及视神经萎缩研究。经其治疗的91例患者,有效率高达90.2%,北京协和医院眼科专家亲眼目睹郑氏针法之神奇后说:“用针灸热补法使患者眼底内发热,通络化瘀生新,既安全可靠又节省费用,比西医的发热疗法疗效高,应当肯定。”20世纪七八十年代,链霉素中毒性耳聋让西医束手无策。郑魁山采用温通针法针刺风池、耳门、听宫、听会、翳风等穴治愈数十人。1987年11月,在世界针联第一届针灸学术大会上,郑魁山宣读的《针刺治疗链霉素中毒性耳聋14例临床观察》震惊了整个会场。
一代针王传绝技
1954年10月,郑氏父子受卫生部调遣,参与卫生部中医研究院的创建工作,郑毓琳任针灸研究所第三研究室主任,郑魁山任具体负责人,主要负责中国传统针法研究。同年,郑氏父子又一起受聘到政务院医务室,专给中央首长及外宾诊治疾病。一次为周恩来总理治病后,总理留他们父子共进晚餐,饭后邓颖超陪他们泛舟中南海,并称赞说:“你们父子俩无论对群众,还是给中央领导治病,都是风雨无阻,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令人敬佩,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取得更大成绩。”
在给多国首脑治愈顽疾后,毛泽东主席盛赞郑毓琳先生,并指示卫生部给郑毓琳先生选派徒弟,先后有李志明、王德深、张缙、王岱等十余人投于郑氏门下,这些人后来都成为新中国针灸事业的中坚力量。
在卫生部的安排下,1956年郑魁山在中医研究院开办了苏联、越南、朝鲜等国际针灸班,培养了500多名针灸人才。1960年,郑魁山调任中医研究院西苑医院针灸科主任,临床及带教工作非常繁忙,为西苑医院针灸科的早期建设奠定了坚实基础。同年,郑魁山与协和医院、北大医院等10家医院协作研究经络的实质,“经络即是气的循行通道”的观点为后续学者的研究指明了方向。因为郑氏父子对针灸学的突出贡献,自1956年的国庆节起,周恩来总理都邀请他们到天安门城楼观礼台上观礼。
1968年,郑魁山调任中医研究院广安门中医院工作。1970年2月,郑魁山被打成右派,下放至甘肃成县。在成县的12年里,郑魁山荣辱不惊,时刻没有忘记医者的天职,始终把人民健康放在第一位。他白天在医院看病,晚上回到家里还会有病人找上门来,他从不拒绝。当他看到每天都有很多患小儿麻痹症的农村孩子就诊时,忧心忡忡,食不甘味,于是深入调查、刻苦钻研,大胆地开创了以穴位埋线新疗法治疗小儿麻痹症的先河,有效率高达99.5%,此成果不仅给乡亲节约了费用,更挽救了无数个痛苦的孩子。也就是在这样繁忙困苦的时期里,他和夫人孟昭敏一起手把手地把针法绝技传给了每一个子女,其子郑俊江等也不辱父命,后来成为甘肃中医学院针灸教学的骨干力量,继续传播着中国针灸,弘扬着郑氏针法。
1982年2月,郑魁山被调入甘肃中医学院(现甘肃中医药大学),任针灸教研室主任。1984年,郑魁山和其他同道一起创建了针灸系并任系主任。随后,郑魁山又被评为全国首批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甘肃省首届名中医、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享受者。
在甘肃中医学院工作的28年中,郑魁山与其长子郑俊江一起带教的徒弟、研究生、学生,难计其数。期间,在卫生部和教育部的安排下,郑魁山带教了来自日本、美国等十余个国家的留学生共计1000余人。
1991年10月,郑魁山在北京出席了世界针联国际针法灸法现场交流会,当场演示了烧山火、透天凉针法绝技,令所有与会代表叹为观止。会议期间,日本中国医疗普及协会会长横山瑞生、东京后藤学园园长后藤修司、中国室长兵头明、东洋学术出版社社长山本胜旷等19人及美国部分针灸学者,都请郑魁山给他们扎针,亲自体会中国传统针法的奥妙,结果个个心悦诚服,齐口盛赞中国无愧于“针灸故乡”的称号。
郑魁山从事针灸教学与临床70余年,堪称真正的针灸临床家和教育家。他完善了“热补凉泻法”,首创“温通针法”,归纳总结出了“汗、下、清、吐、温、和、消、补”针灸治病八法,增补子午流注针法穴位至24个。他编写专著6部,撰写论文60余篇,为后人留下了探寻古典针法的宝贵财富。郑魁山还带领他的研究生用现代科学实验验证了传统针法的有效性和可靠性,所发表论文多次获奖。在繁重的教学、写作任务之下,郑魁山仍坚持每周出三次门诊,20余年中治愈患者近15万人,人们尊称其为“西北针王”。1995年,经中国科协和甘肃省民政厅批准,甘肃郑氏针法研究会成立,郑魁山任会长。
千年奥秘此中寻
第二届世界针联主席、中国中医研究院原副院长王雪苔在给郑氏针法的题词中写道:“几代真传成集锦,千年奥秘此中寻”,这充分肯定了以郑魁山为代表的郑氏针法,它所传承的不仅是针法、针术,更是针道精魂。郑氏针法以《内经》《难经》为圭臬,以元明学说作旁参,系统完善地继承和弘扬了古典传统针法,在这个针术纷杂的年代尤显厚重与珍贵。
中国传统针灸学是建立在古代朴素唯物主义认知基础之上的, 以阴阳二元论的思维对事物的运行规律加以论证和阐述,于是就有了形与气的分别。而具体到传统针法,所注重的便是对气的感知与驾驭。无论是师承郑氏者,还是阅读郑氏著述者,均知郑氏针法是以“气”为核心,以阴阳为总纲,以和合为宗旨,以补泻为法门,临证之际在辨证基础上,通过手法的精微操作,达到损盛补虚的目的,使人体复归和合之态。
《素问·宝命全形论》云:“凡刺之真,必先治神。”“治神”为针刺第一要务。郑魁山依据“气为神之根,神为气之苗,神气相倚”的理论,秉承“气至即为神临,守气便是守神”的宗旨,提出“针由气导,气乃神赋”的观点,在整个针刺过程中运用手法随气而用巧,以达到调气、驭气之目的,进而达到调神、治神的目的。这种以气通神、神气本一的认知,使《灵枢·九针十二原》中“上守神” 的标准落地生根,同时也是对“神者正气也”(《小针解》)的具体实施与现实注解。
无论是《内经》《难经》,还是元明诸家,都有针下生寒热的记载,尤以“烧山火”和“透天凉” 为最,世称绝学,而这一切在郑氏一门却得以真实全面地传承与发展。郑魁山十分注重押手的运用和左右手有机配合,并在气至病所基础上守气、驭气,完成对气的出入转化,寒热随生,这与《内经》“气实则热,气虚则寒”的论述是相合的。
郑魁山一直注重功法的练习,强调功夫在针外。练功就是练气,通过练气可以有效感知经气,进而施针调气,达到“刺之要,气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风之吹云,明乎若见苍天”的针法境界。郑氏针法承载着上古针法的气息,传递着下针有神的信念,肩负着针法复兴的使命。以郑魁山为代表的郑氏几代传人,以他们高度自觉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为中国传统针法做了最坚强的守护,让我们有幸目睹传统针法之一方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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