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药,临证用药中时可见及,但在《中药学》教材及中药类辞书中均无此称呼与分类。客观而言,风药并非一个规范术语,其概念缺乏严谨性,适用范围不清晰,明显影响着其临床应用,倡者言其妙,慎者虑其弊。兹就此谈谈一己之见。
风药之名
金元时期,张元素结合《黄帝内经》关于气味厚薄的理论,即“味厚者为阴,薄为阴之阳。气厚者为阳,薄为阳之阴。味厚则泄,薄则通。气薄则发泄,厚则发热……气味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以“取象比类”而创立了“药类法象”之说,并在《医学启源》中把具有“风升生”特点的药物作为风药,入选者有防风、羌活、独活、柴胡、升麻、葛根、威灵仙、细辛、白芷、桔梗、藁本、川芎、蔓荆子、秦艽、天麻、麻黄、荆芥、薄荷、前胡等总计20种,有“羌活,气微温,味甘苦,治肢节疼痛,手足太阳经风药也”“藁本,气温,味大辛,此太阳经风药”等记述。
其后,李东垣继承了张元素的学术思想,并把风药作为一个概念进行阐释,谓:“味之薄者,诸风药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也”(《内外伤辨惑论》),并对风药的应用有诸多发挥。明末贾所学的《药品化义》创新药物分类方法,共分为气、血、肝、心、脾、肺、肾、痰、火、燥、风、湿、寒13类,其中风药类记述了19种,即麻黄、羌活、紫苏叶、薄荷叶、柴胡、葛根、升麻、白芷、防风、荆芥、前胡、独活、蔓荆、威灵仙、细辛、香薷、生姜、葱头。清代徐大椿认为:“风药之轻而气盛者,皆属风药”(《神农本草经百种录》)。
由此可知,风药是依据气味之“药象”,结合功能而进行的分类,并非顾名思义单指治疗风邪致病的药物。
自然界中,风为春令主气,却无处不在,四时皆有,其属阳好动,轻扬升散,有向上升发、向外开泄之势,且善行而不定,多变而无常。因风药类风,故关于风药的定义,一些学者见仁见智,各抒己见,有“具有风木属性的一类药物,不宜简单等同于‘解表药’及‘祛风药’”“具有类似风特性的药物,大多具有升清、疏散、透达的功效”“具有疏风发散功能的一类药,其性多辛,轻清上升,向外趋表,具有升、托、发、散、化、达、窜、通等作用”“一类具有升发、疏散特性的药物,其性能可概括为升、散、透、窜、通、燥、动”“一类质轻味薄的药物,具有升散通行特性”“质轻气清具有疏解宣透作用的药物”等不同论述。有鉴于此,目前一般把具有辛散升浮之性,能祛风解表、祛风除湿、祛风通络、祛风止痉、平肝息风作用的药物都归入风药的范畴。
尽管表述不一,但所强调或遵循的基本标准则是一致的,即风药之名主要基于药物之性。
风药之能
风药味辛,性擅升、散、行,而“辛以通其气,散以致其津,升以发其阳,行以去其闭”。总体说来,风药的专长还是疏风散邪,主治由风邪所致的各种外感病证,常用方有麻黄汤、荆防败毒散、九味羌活汤等。但其作用远不止此,在方剂配伍应用中还能体现如下功用:
升阳举陷 《内外伤辨惑论》谓:“胃中清气在下,必加升麻、柴胡以引之……二味苦平,味之薄者,阴中之阳,引清气上升也”,方如补中益气汤、升陷汤等。然陷由虚致,理当大力补虚,主用参、芪,稍用升、柴以助气复举。
疏肝解郁 风药能资春生之气,可升发肝胆,因而李东垣提出“肝阳不足不舒,风药疏补之。”四逆散、柴胡疏肝散、逍遥散、柴胡清肝饮等方中,柴胡具有轻清升散、疏泄的特点,能透表退热,又能疏肝解郁。(《本草正义》谓“柴胡能疏泄外邪,则邪气解而肝胆之气亦舒,木既畅茂,斯诸证自已。”《本草经解》则言:“柴胡轻清,升达胆气,胆气条达,则十一藏从之宣化。”
活血散瘀 风药辛散温通,能助血行,消瘀滞,止疼痛,方如血府逐瘀汤、川芎茶调散等。所用川芎,《本草汇言》谓其“上行头目,下调经水,中开郁结,血中气药……味辛性阳,气善走窜而无阴凝粘滞之态,虽入血分,又能去一切风、调一切气”。《本草正义》也言其“质虽坚实,而性最疏通,味薄气雄,功用专在气分,上升头顶,旁达肌肤,一往直前,走而不守。”
散结通络 如阳和汤中少佐麻黄以辛开腠理之闭,温散阴寒之结,引阳气由里达表,通行周身。再如解语丹中用羌活助解风痰阻络,海藻玉壶汤中用川芎、独活以散瘿瘤结滞。
宣散祛湿 《证治汇补》言:“治湿不宜热、不宜寒;风胜湿,燥胜湿,淡渗湿,三者尽之。”其中的“风胜湿”实则源于自然现象,即“地上淖泽,风之即干”(《医宗必读》)。李东垣悟而言之:“除湿必用升阳风药即差。”麻黄加术汤、麻杏薏甘汤、藿香正气散、藿朴夏苓汤、三仁汤、完带汤、痛泻要方、羌活胜湿汤等,均佐用风药即取意于此。
引经报使 引经药是指某些药对某些脏腑经络有特殊的亲和作用,在方剂中可作为向导带领它药到达病所,从而提高用药的针对性与准确性。如尤在泾言:“兵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通病所”(《医学读书论》)。沈穆亦谓:“引经之药,剂中用为向导,则能接引众药,直入本经,用力寡而获效捷也”(《本草洞诠》)。按此标准,风药灵动而尤宜担此任,如《医学启源》言“头痛须用川芎。如不愈,各加引经药,太阳蔓荆,阳明白芷,少阳柴胡,太阴苍术,少阴细辛,厥阴吴茱萸。”《本草求真》云:“桔梗系开提肺气之品,可为诸药舟楫,载之上浮。”
除此之外,李东垣还认为风药有助肾阳升发而布阴精,从而利于涵木,谓“肝肾之病同一治,为俱在下焦,非风药行经不可也”(《脾胃论》)。更有学者不无夸张地说:“风药所过,正行邪却。”
风药之用
关于风药,张元素、李东垣有着创新性的认识与发展,大大拓宽了其应用范围。但随着其后朱丹溪在《局方发挥》中痛砭滥用辛香温燥的时弊,并倡“阳常有余,阴常不足”,加之明清时期温疫时行、温病学说逐渐兴起,致使风药蒙尘,大受排斥。
而今,风药又被重新审视,其可取之处再度被重视起来,其用得以光大,其效得以验证。
中医大家赵绍琴喜用、善用风药治疗杂病,在疏解肺卫、透邪外出、疏调气机、解郁疏肝、升阳止泻、发散火郁、胜湿消肿、宣肺利水、透热转气、疏通经络、利咽喉、止瘙痒、行药力等方面,都注重加用风药。他治疗经期发热用柴胡、荆芥炭、防风等;治闭经用柴胡、防风、蝉蜕等;治习惯性便秘用防风等,治脂溢性脱发用荆芥、防风、白芷、蝉蜕等;治甲状腺肿用桔梗、牛蒡子、白芷、防风等。赵绍琴认为:“凡组方之要,贵在灵动,尤其滋补之剂,最忌呆滞。若纯用补药,则少运化之力而难以取效矣。必于补剂之中,稍加风药,则全方灵动,运化补益之方,非风药莫属。”对此,浙江师承于叶熙春的吴颂康教授也持此论:“为增强补气药的功效,尚可加风药防风,此谓风能壮气,如此既能鼓舞气血,又能补不碍邪。”分析而言,这一观点实乃仿李东垣补中益气汤之意。
渭南名医孙曼之先生推崇东垣学说,倡导并长于风药使用。他认为:对风药的理解,不是一个简单除风的问题,而是风药犹如春风,能使人的脏腑调动起来,好像进入春天的生发状态。
另有学者探讨了风药在肿瘤治疗中的应用,提出“内风暗旋”是肿瘤的主要病理特点,认为风药可发挥调节气机、扶助正气,引导药物直达病所等作用与优势。
在中医学看来,药物禀受天地之气而成,因而各有灵性,别具一格,而用药如用兵,用兵须知性,方能尽其用。就风药而言,因其灵动易走,故而可调理气机,焕发生机,适用于多种滞而不通的病理状态。但其毕竟辛散,易耗阴液,因此要讲究使用场合及用量。概而言之,当在辨证的前提下,法象用药,取其所长,如此风药在杂病治疗中或能一展身手,甚而大放异彩,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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