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论”是中医学辨证论治的基础,中医所说的证候,包括病因、病位、病势等内容,其中病因就包含着与大自然相关的各种致病因素。
中医认为形体与精神密不可分,强调生理与心理的协调协同关系,重视生理与心理的相互影响。
人是一个有机整体,内有五脏六腑,外有四肢百骸,他们之间息息相通。这种相通是通过经脉中的元气周流而生生不息的。
每当谈到中医整体观,就自然想到季羡林的一段话,他在《谈国学》中讲到:“东方的思维模式是综合的,西方的思维模式是分析的。勉强打一个比方,我们可以说:西方是一分为二,而东方是合二为一。再用一个更通俗的说法来表达一下:西方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而东方则是头痛医脚,脚痛医头,既见树木,又见森林。说得再抽象一点:东方综合思维模式的特点是整体观念,普遍联系;而西方分析思维模式正相反。”季羡林对东西方哲学思维的分析恰如其分,非常精辟。如果将这一段话用来解析中医与西医对生命科学的认知,也是贴切的。
整体观是中国古人对大自然的认知论,早在《易经》中已有所论及。到了战国时期的儒医与学士,将其较为完整地收集在《黄帝内经》中并加以阐述,历代医家对其不但遵循之,继承之,应用之,而且有所发挥。
中医学最为重要的思维方式是取象比类(又称象思维)。它的具体思维方式是将所研究对象与已知对象进行类比,取其共同点、相似点或近似点,从中找出它们共同特征,以“象”为标志,进行归类,继而表达,如将人体的肝心脾肺肾比拟为木火土金水,依思维方式而演变为中医学的整体观。
天人合一论
“天人合一”所说的“天”,在这里是指大自然。我们在谈论“天人合一论”时,必须回顾一下古代经典著作的认知。《周易·乾卦·文言》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此文是讲大凡圣人能顺从自然,能与日月之变化同显示,与四季之寒凉同有序,这是亘古不变的大道理。老子说:“天大,地大,道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这里不但强调了人类与天地是和谐统一的,也在说明人类与天地是平等的。庄子说:“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认为天地万物与“我”是共命运的,是统一和谐的有机整体。《素问·宝命全形论》云:“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知万物者,谓之天子。”《灵枢·岁露》云:“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素问·离合真邪论》则云:“夫圣人之起度数,必应于天地。故天有宿度,地有经水,人有经脉。天地温和,则经水安静;天寒地冻,则经水凝泣;天暑地热,则经水沸溢;卒风暴起,则经水波涌而陇起。”《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则从东西南北中不同区域的不同自然环境,讲述人的生理现象。说明人是离不开天地的,人赖天地而生存,天地四时的变化对人有直接影响。
中医在诊治疾病时,首先要明确当年的五运六气,“必先岁气,毋伐天和”(《素问·五常政大论》);其次,观察病人的气色、神情,“见其色,知其病,命曰明”(《灵枢·邪气脏腑病形》),“五色微诊,可以目察”(《素问·五脏生成论》);了解病人是何地人,曾经在哪里居住,“医之治病也,一病而治各不同,皆愈何也?岐伯对曰:地势使然也”(《素问·异法方宜论》);询问发病时间,发病节气,“春夏秋冬,四时阴阳”(《素问·络脉别论》);生活中有何特殊习惯,睡眠如何,“食饮有节,起居有常”(《素问·上古天真论》);最后按其脉,“按其脉,知其病”(《灵枢·邪气脏腑病形》)。这种程序源于《黄帝内经》,历经千年传承不衰。这不是单刀直入地单纯查看生化检查单、影像片来诊断疾病的,这些思路与方法都与自然、社会有着密切关系。有人把中医的整体观看成是落后的、保守的,这是对中医的误解。现代医学也越来越重视从整体研究人的健康问题,认为医学是身心社会医学,是生理、社会、自然医学。
“天人合一论”是中医学辨证论治的基础,中医所说的证候,包括病因、病位、病势等内容,其中病因就包含着与大自然相关的各种致病因素。《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就是讲述阴阳五行与人体相应的各种关联模式,“上古圣人,论理人形列别脏腑,端络经脉,会通六合,各从其经,气穴所发,各有处名,溪谷属骨,皆有所起。分部逆从,各有条理。四时阴阳,尽有经纪。外内之应,皆有表里,其信然乎。”
形神相应论
有人认为,中医不懂解剖,只重视“气”,而“气”是肉眼看不见的,所以就说中医是“伪科学”。中医真的不重视解剖吗?非也。古代中医学所讲的解剖,不是单纯的西方医学解剖刀下的实物,而是内观解剖学。这种內观解剖学是通过直观、体验而获得的。由此所获得是形体与精神的协调相应,或者说是脏腑经络之“形”与功能所现之“神”的有机结合。《灵枢·九针十二原》云:“粗守形,上守神。”这里谈到了高明医生与一般医生的区别。粗工只限于形体之知,仅能处置形体之苦;而上工却能够达于神气之和,从而将形体之苦与神气之逆统一把握与处置。
“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养生论》)人的形与神是相互依存、对立统一的,亦即人们常讲的“形神兼备”。《灵枢·外揣》云“司外揣内,司内揣外”,意思是以整体观为依据,通过外部的体征可以了解内部脏腑的变化规律,从而为医生提供正确的诊断信息。正如《灵枢·本脏》所云:“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藏,则知所病矣。”古代中医学虽然没有精密仪器为其提供内脏的微观变化,但医者却可通过外部形态(包括肢体、五官、毛发、皮肤、精神、语言、舌象、脉象、爪甲、分泌物等)来辨别脏腑的生理、病理状态。《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审清浊,而知部位;视喘息,听声音,而知所苦;观权衡规矩,而知病所生;按尺寸,观浮沉滑涩,而知病所生。以治无过,以诊则不失矣。”这里所说的“审、视、听、观、按”就是医生的诊察手段,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望闻问切”四诊。观察这些表露于外的印迹,就可以获取疾病很多信息,以便为治疗提供可靠的遣方用药依据。
中医认为形体与精神密不可分,强调生理与心理的协调协同关系,重视生理与心理的相互影响。现在的临床医生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形与神共病之患者,许多神经系统、免疫系统以及无法归类的疾病,都与神有关。《素问·疏五过论》云:“故贵脱势,虽不中邪,精神内伤,身必败亡。始富后贫,虽不伤邪,皮焦筋屈,痿舌页为挛。”说的是地位跌落、财富破产而使情志发病。现代医学常按抑郁症治疗,而中医,通过调气血、精神治疗,原来所患形之疾,也会得到改善或痊愈。
脏腑相关论
脏腑相关论是在整体观的基础上对人体自身的再认识。这一点在《黄帝内经》中论述得最为清楚。在《素问》“金匮真言论” “阴阳应象大论”“灵兰秘典论”“六节藏象论”“五脏别论”,以及《灵枢》 “经脉”“经水”篇等,均有不同层次的叙述。中医学认为,人是一个有机整体,内有五脏六腑,外有四肢百骸,他们之间息息相通。这种相通是通过经脉中的元气周流而生生不息的。古人用形象思维的方法,将人比喻为大自然界的一部分,或曰“小天地”,这个“小天地”同大自然一样,也是阴阳五行的结合体。五脏为阴,六腑为阳;而五脏六腑又以木火土金水五种材料来组成。他们之间有生有克,有相互生长,也有相互约束。这种关系无太过,无不及,是平衡和谐的,从而使人保持着健康无病的状态。中医据此认知,对疾病的诊断与治疗也是有着明显的脏腑相关论。如肺系的咳嗽,“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素问·咳论》),故治疗咳嗽亦非清肺一法也,而有清肠而泻肺(肺与大肠相表里)、清肝而肃肺(木火刑金所致),培土而生金(虚则补其母),滋水而润肺(水涸则伤金),泻南补北(清心火而补肾水,不使火伤金)等法。
《素问·五常政大论》有“气反”一词。何为“气反”?就是病变发生在甲脏腑经络上,而症状却表现在乙脏腑经络上。前人根据人体在病理变化上这一特点,采取从病变相反部位去施治,往往能取得较满意的疗效。由此而创立了“病在上,取之下;病在下,取之上;病在中,傍取之”(《素问·五常政大论》)。进而又有“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以及内病外治、外病內治、脏病治腑、腑病治脏等治法。例如:胸痹心痛病(以冠心病为主),中医在治疗上不仅有针对心脏的活血化瘀法、祛痰宽胸法,还有从肝气论治的疏肝理气法,从胃治的辛开苦降法,从肺论治的益气肃降法,以及从肾论治的温阳散寒法等。这种从整体上把握胸痹心痛病论治的思路,是治本之法,是长效之法。
国医大师邓铁涛曾提出“中医五脏相关理论”,他认为:中医学在实践中超越了原始五行学说的局限,可以将五脏六腑之间的影响归纳为促进、抑制与协同三种关系,这样就从多角度阐明了中医整体观与联系观的内涵。
有一种观点认为,整体观是在当时社会文化、科技水平等条件下产生的一种思维方式,有很大的局限性,现今已明显不合时宜。这种观点还是片面的。当今西医学的医学模式已由“生物医学模式”转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世界卫生组织关于健康的定义是:健康不仅指一个人身体有没有出现疾病或虚弱现象,而是指一个人生理上、心理上和社会上的完好状态。这些都反映了整体观的正确性与生命力。
中医的基本功不是简单地认药记方,而是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就是要讲究因人、因地、因时制宜的整体思维方式。要达到这种境界,就要边学习、边临床、边总结,从实践到理论,再从理论到实践地不断反复。正如吴鞠通在《温病条辨》自序中说“进与病谋,退与心谋,十阅春秋,然后有得。”这种“仁心仁术”,只有毕其一生之精力或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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