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半夏”一名,始见于西汉《礼记·月令》:“仲夏之月,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隋唐时期经学家、训诂学家、历史学家颜师古为其注文,欲解释其名称之由来,谓“半夏,五月苗始生,居夏之半,故为名也。”
半夏“五月苗始生”探究
半夏入药历史悠久,《五十二病方》《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中均载之,其名不易,径称半夏。半夏其植物,生长旺盛期在仲夏(夏天的四、五、六月之中,即五月),而当此夏天之半,是天气由阳转阴、由热转凉的分界。基于此,古人认为,禀受其气的半夏具有“交通阴阳”的作用,这也是《黄帝内经》中用半夏治疗失眠的原因。
西汉《礼记·月令》所载“仲夏之月,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之句中,“仲夏之月”为何时?农历以四、五、六月为夏天,仲夏之月自然是农历五月。颜师古说半夏“五月苗始生”,符合实际情况吗?带着这样的困惑,好多人都质疑颜师古这种注说的正确性。笔者认为,《礼记》中记述的“仲夏之月……半夏生”是正确的,而颜师古的注文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其错在于一个多余的“苗”字,导致了不求甚解、未识真相者不得其正解。
半夏在我国分布极广,是常见的一种植物,其物候特点并不神秘,普通大众一般比较熟悉,显然并不是“五月苗始生”。其实在本草典籍中,也屡见古人对半夏二月生苗或生叶的记述,如《本草纲目》转引《吴普本草》“二月始生叶”,《本草图经》谓“二月生苗一茎,顶端出三叶”。无论古代还是当今,事实都很清楚:半夏并不是五月才生苗,春天到来它早早就生出苗叶来了,而不是等到仲夏的五月才发芽生叶。
农历五月这个时间点上,是半夏生长的旺盛期,也是其花期。这时候,人们很容易看到半夏开出了黄绿色的花,形状为佛焰苞。对于《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半夏生”之说,许多人试图解释明白,却没得其真谛,反生误解,诸如旱半夏于盛夏“倒苗”说,甚至解说成五月“不是半夏生,当是半夏采”等。这些观点竟然就成了“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实例。
在我国黄河以南,半夏通常在农历二三月上旬出苗,五月中下旬至六月上旬,气温超过30℃以上时,就会出现“倒苗”,待七八月份气候稍转凉时,重新出苗生长。这是古人“半夏五月生”之所本。将《礼记·月令》说的“五月半夏生”可理解为——五六月半夏倒苗后,可以采收,而有新的半夏药材上市,此时正当夏之半。因此,半夏的名称应当解释为:五六月半夏产新,盖当夏之半,故名。至于五月采半夏,典籍更是多有记载,如南朝梁代陶弘景提出“五月、八月采根、曝干”,苏颂云:“二月生苗一茎,茎头三叶……五月、八月采根,以灰裹二月,汤洗曝干。”
半夏五月“珠芽生”
“半夏五月生”这句话被解释成了五月生出半夏药材,这种说法是否能站得住脚,不妨仔细观察后再说。识物候,知物性,下面就要看一下半夏生长的“珠芽生殖”。
农历五月时,去野外采挖几株开花的半夏植株,不难看到其最下部是半夏的球茎,上部是花叶,中部才是真正的奥秘所在。农历五月,半夏的植株中部会生出一个小小的球茎,发育较好的还似乎要发芽的样子。原来,在仲夏农历五月之时,正是半夏的第二代“出生”之时。这时候,即使挖走它的“母体”——“老”半夏,只要将小芽胞埋入土中,它就会成为下一代半夏,到时候破土而出。如果没有采挖这株半夏,那也有两种情形:一种是正常过冬,“母”半夏与“儿”半夏因茎枯相分离,第二年春天各自发芽;或者因为“倒苗”,茎枯而死,“母”半夏与“儿”半夏仍然可以分家,开始它们各自的“第二春”。
半夏的第二代芽球,并不是春天一抽茎叶就有的,要有也仅仅是它的“前体”,只有到了仲夏五月之时,它的“全身”才成形,才完成了所谓“胎儿”孕育的全过程,成了真正的一个“婴儿”半夏、“仔”半夏。如此说来,农历五月正是半夏“传宗接代”、新一代半夏生出来的时候。原来,《礼记》中古人的“仲夏之月……半夏生”是特指的,特指半夏生长过程的这一繁育环节。这一环节不指其种子繁殖,而是专指其球茎的再生,时间点在“仲夏之月”,即五月。
“珠芽生殖”,这就是笔者对“五月半夏生”所给出的物候学与生物学解释。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五月所孕育而出的半夏小芽胞,是氤氲形成于天地四时的由阳转阴、阴阳交替之际。从中药药性理论的发生出发,半夏“交通阴阳”的功效,也正要由此来体会与参悟。中药半夏的命名,与中药药性中“交通阴阳”的物性由来,都与半夏本身所具有的特有时期的一种繁殖方式有关,即半夏的“珠芽生殖”。孕育而成性,据此还应当进一步解说,半夏的“交通阴阳”之性,应当无关其是否在五月采收。采收半夏,既可五月,亦可八月,虽然也有一定的时限,贵在成熟而已。
古人识半夏之物象,而知其能“交通阴阳”。《礼记》“仲夏之月……半夏生”的记载是准确无误的,至于颜师古是否得识半夏的这一物象,不能完全给以否定,但“五月苗始生”,明显不符合半夏的生长特性。如果颜师古也熟知半夏五月能生出“珠芽”的这种特性,而言说“五月芽始生”,则笔者认为可以将其解释为他用“芽”字特指半夏在仲夏之时的特殊珠芽生殖方式,新一代的半夏(芽胞)亦萌出了新芽。显然,颜师古的注文并无此意。若一定为颜师古辩解的话,笔者认为,用“苗”字而未能用“芽”字,是他在用字上的根本失误,否则尚可寻作他解。
总之,“五月半夏生”是古人对半夏植物“珠芽生殖”现象的描述,新一代的半夏孕育生长于仲夏之月,而此时正是气候阴阳转换的时刻,故古人从物候的象理论中产生出了半夏“交通阴阳”的药性认识。这是最为符合实际又合乎中药药性理论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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