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1年3月2日《中国中医药报》发表的《邪:气血郁滞的病因推测》开始,探讨邪正虚实的文章已有十数篇见诸报端,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专家思考所及,认为有以下3点值得讨论:一是如何理性地对待历代大家的理论之偏和实践之全;二是如何让争辩由概念之争向实践的完善转变;三是如何寻找新的高度,让不同的观点变得统一。
理论探讨应围绕临床实践展开
历史上每一个临床大家的实践都是圆活而全面的,不会拘执,而其理论却多为纠偏而作,过正才可矫枉,所以从理论来看他们好像是偏的。如何理性地对待理论之偏与实践之全的矛盾与统一呢?以下引温长路《我说中医》一书中对金元四大家的临证特点,借以说明理论与实践的差异。
刘河间立论主寒凉,而实践中“对附子、干姜之类的温热药物不是拒绝使用的。后世有人对他的《黄帝素问宣明论方》中记载的350首处方进行了统计、分析,发现其中使用寒凉药物的比例不过只占到1/6左右,而对附子、官桂、细辛、肉豆蔻等温热药的使用却为数众多,且颇具心得”。
张子和立论主攻邪,而实践中“并不反对正确进补。他说:‘凡病人虚劳,多日无力,别无热证,宜补之。’在《儒门事亲》卷十二的171首处方中,具有进补功能的处方计51首,占内服处方总数的1/3;在卷十五的273首处方中,具有进补功能的处方计58首,占内服处方总数的1/3强。他还搜集、总结、创造出大量的食补处方,如生藕汁治消渴、粳米粥断痢、冰蜜水止脏毒下血、猪蹄汤通乳等”。
李东垣立论主补土,而实践中“在脏腑标本、寒热虚实的辨证中……创造出许多对后世影响重大的祛邪良方。在他的著作中,治疗湿热下注的凉血地黄汤、治疗咽喉肿痛的桔梗汤、治疗心胸热郁的黄连清膈丸等,显然都不是以补脾为主的。在他的学说中,补与清、补与消、补与下不是绝对的对立,而是在‘和’的基础上彼中含我、我中有你……”
朱丹溪立论主滋阴,而实践中“从未废弃对温热药物的辨证应用。他主张以气、血、痰、郁、火论治,辨虚实顺逆,寒热往复,在很大程度上中和了攻、补两大学说的精华。在《宋元明清名医类案正编·朱丹溪医案》一书所治之病的117案中,涉及的处方为54则,药物94味,其中寒凉药物的比例是有限的,而热、温成分的药物却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每一个医家都会在《内经》中吸取营养,但其观点不同、甚至相反,原因是《内经》作为一部论文集其本身就有很多自相矛盾之处。围绕实际的理论探讨,可以使临证方向更明确,也可以使学问做得更严谨,使视野更开阔,而脱离临床实践的理论探讨,会流于空泛而显得苍白。
不能指导实践的理论创新
没有价值
邪是相对于正提出来的,正是气血流通的正常状态,邪为不正的状态,也叫作病态,这样“有邪才有病,治病当攻邪”,原意即为:偏离正常为邪,正的时候不会生病,只有邪了才会生病,治病就是由不正“复正”——即攻邪(攻邪之邪为导致气血不正的原因推测)。
由于体虚导致的不正状态,谓之“虚邪”。虽然体质较虚,但是不正的状态也需要调整以致“复正”,“复正”就是对于不正(邪)状态的破坏,此即“攻邪”,因此有了“补虚为复正,虚人可攻邪”的提法。如果没有读懂所讲的邪正的含义,而是用另一套概念中的邪正意义来判断专家的理论与治法,只会陷入无益的口舌之争。
中医界没有纯粹的基础理论,基础理论和临床理论是密不可分的,必须强调理论对于实践的指导和实践对于理论的反馈。不能指导实践的理论创新是没有价值的,不能启发治疗思路转变的理论探讨也是没有价值的。比如说攻补,一般会认为有特定的攻邪和补正的药物,附子、大黄为传统意义上的攻邪之药,而黄芪、芍药等为传统意义上的补药。但有很多临床家认为用附子、大黄小剂为(通)补,大剂为攻;而用黄芪、芍药同样为小剂为补,大剂为攻(通)。如此看来,攻补之药传统意义上势如水火的界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更上一层楼,各家并无殊
在为高建忠《临证传心与诊余静思》一书所作的跋中,专家写下这样一段话:“……攻击是否在一个适当的位置?如果有所偏,应该及时调整,此所谓‘攻击宜详审,正气须保护’之意。有病就是身体偏了,没有矫枉过正的过程,就不会有复正的结果,但是纠偏可以,一定要明白你的最终目的是中,而不是过,所谓‘执中以纠偏’是也……对于每个人治疗风格的形成:我认为不当有褒贬之主观先见。李东垣临证如此,张子和临证如彼,是因为所面对的患者不同……‘一类患者一类医’,在不断的磨合中,大浪淘沙,医生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种风格会吸引、吸纳一类患者,这些患者又反过来强化了医者的风格,但同时却在滤掉另一类患者……想成为大医者,必须有更宽的胸襟、更高的视角。”
理论的探讨、争辩各方要对各自观点的差异做客观的分析,理性地对待自己的偏,临证中执中以纠偏,在适合于自身之偏的患者群中要积极地发扬这种偏,让疗效向极致攀登;在不适合自身之偏的患者群中,要勇于承认自身之短,在别人的观点中寻找有益的启示,不断地减少自身的临证盲点。
争论的各方应意识到,自己在适合自己的患者群中得到的“真理”,仅仅是部分真理,有一定的偏性,这样就可以对别人的观点更加宽容,这样才可以保持思维的宽度,在临证中面对疑难病时才可以有更多的思路。从更高的层面来看,各家的观点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其差异源于各自实践的局限和观察角度的不同。更高的层面可以让不同的角度一览无余,这样各家的观点就有了统一的可能。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用于描述学术上的进步是很恰当的,不断地面对“一山过后一山拦”的困惑,不断地进行“更上一层楼”式的攀援,当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回望时,会发现所有的不同,所有的讨论、争辩都会以“众山小”的姿态各安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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