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儒门 高师引路
程门雪(1902—1972)又名振辉,1902年出生于江西婺源。程门雪之父是当地有名的宿儒,程门雪幼时,其父即延聘饱学之士来教他四书五经、诗词赋曲,使程门雪从小就打下了深厚的传统文化基础。
程门雪15岁开始学医,师从沪上名医汪莲石,得其善用经方之真传。后因汪莲石年届古稀,诊务繁忙,不能悉心授业,遂将程门雪介绍给孟河名医丁甘仁。丁甘仁信从叶天士、薛生白温病学说,临证用药以平淡轻巧见长。1916年,丁甘仁在谢利恒、夏应堂等同道支持下,创办了上海中医专门学校和广益中医院。程门雪入学就读,成为该校首届学生。丁甘仁办学主张读书和临证相结合,要求学生融汇古今,这对程门雪影响较深远。
1921年,程门雪以优异的成绩毕业。1926年,上海中医专门学校聘任他为该校教员。丁甘仁逝世后,程门雪出任该校教务长,并兼任沪南广益中医院医务主任。这段时间,程门雪边教书、边读书,学业日精。同时,他在临床上,根据患者大多为劳苦民众的特点,以仲景方药大剂出入,治愈了不少危重急症。
1935年起,程门雪专注临床,自设诊所开业,医名日隆,因而慕名求诊者非富即贵。程门雪根据这些患者“易虚易实”的体质特点,遣方从丁甘仁平淡法出入,用药轻灵机巧,重视配伍和中药炮制,形成其临床用药的独特风格。
中年以后的程门雪治学愈发勤奋严谨。在临证之余,他又反复精读《伤寒论》《金匮要略》等经典著作,对各种版本的叶天士医案尤为致力,并多次点评。博涉古今医著,采摭临证名方,学以致用。程门雪读书常边读边诠释按评,或赋成歌诀背诵,或编成讲义授徒。这段时间里,他著述宏富,计200余万言,如《金匮篇解》《伤寒论歌诀》《未刻本叶氏医案校注》等均为其代表性著作。1956年,上海中医学院(现上海中医药大学)创建,程门雪任首任院长。
治学严谨 临证稳健
程门雪一生治学严谨,对伤寒和温病学说有较深的学术造诣。他强调对经典著作的研习,要从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去把握它们的内在联系,“要从诸家入,而复从诸家出,取其精华,融一炉治”,即使对经典著作也必须验之临床,绝不盲从,不可“死于句下”。
程门雪主张学伤寒必须联系温病,学温病亦必须联系伤寒,要把伤寒和温病对热病证治的理论统一起来。他认为,叶天士《温热论》是在张仲景《伤寒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温热证治和方药应用又是对伤寒六经证治的补充,两者决不可孤立起来认识。早年他就在《末刻本叶氏医案》评注中指出:“天士用方遍采诸家之长,而于仲师圣法用之尤熟……叶氏对于仲师之学极有根柢也”。因此,他决定从叶天士入手,以跻仲景学术之室,融会伤寒、温病证治方药,从而成为统一伤寒与温病学说的先行者。
程门雪强调研究仲景著述,首先要读白文,仔细反复通读,把其中相关条文贯穿起来,对方证进行归类对比、综合分析,注意药物加减变化,自能逐渐领会其证治规律。程门雪指出,《伤寒论》中有三类文字:其一是总结临床证治规律的,如六经病总纲和主要方证的条文,具有普遍指导意义,必须掌握。其二是个别经验的文字论述,如原书29、30条关于阳旦、四逆、脚挛急、谵语同时并见者,要与第一类文字区别对待,要通过临床去验证。其三是四言韵文式的文字,如“微数之脉,慎不可灸,因火为邪,则为烦逆”等,与全书朴实无华的叙述风格不符,或为后人加入,不可误为仲景原文而等量齐观。
程门雪深得伤寒和温病理论精髓,对热病治疗常依据其标本缓急,稳健进退,自出机杼。如一春温重症,壮热神昏,白?与红疹互见的危急患者,经他12诊次、16天的中药治疗,先后用清热透气、气血两清、清营开窍、养阴清肺、涤热化痰诸法,使其转危为安,病入坦途。他在热病方药处治时,常合伤寒、温病方同用,如小柴胡汤、栀子豉汤疏解,治发热、胸闷、口苦;葛根芩连汤清阳明经腑之热,治高热便泄;用桑菊、银翘辛凉解表,透风于热外;用益元散、甘露消毒丹清热利湿,渗湿于热下等,加减损益,化裁变化。
程门雪深得叶天士“制方选药因症转移”之理。他常用古昔名方加减出入,如甘麦大枣、炙甘草汤治心悸,百合地黄汤治内伤神志病,近效术附汤治阳虚眩晕,平胃散治失眠,宣明断下丸治久痢,醉香玉屑散治湿泄、瓜果积,转舌膏、地黄饮子治中风失语,肾厥玉真丸治偏头痛,越桃散治腹痛,牛膝膏治血淋,金水六君煎治肾虚痰咸,宣郁通经汤治痛经,六神煎治脾虚发热等。如此种种,在《程门雪医案》中每多体现。
程门雪临床上博采众家,融合古今,处方简洁,用药精当。晚年以后,他常接治别人久治不效的疑难杂症,针对患者虚实寒热错杂、病情复杂的情况,制定出一套“复方多法”的治疗方案。所谓“复方多法”,是糅合若干成方,撮其主药,汇集温散、疏化、宣导、渗利、祛瘀、清利诸法,加减变动,攻补兼施,寒热并用,根据病证主次标本等具体情况,先后逆从处治,从而提高了临床疗效。在临床上,对于年迈体虚或久病者,常以“轻可去实”法处治,一般较少用黏腻重浊之品,即使要用也常顾护脾胃功能,或浊药轻投,或“制小其服”。
品行高洁 谦逊好学
程门雪医德高尚,品性廉洁,好学不倦,谦虚谨慎,深得同道赞许。早年成名后,他仍孜孜以求做学问,对同道学有特长者虚心请教。如有一久泻患者经他多次治疗,用调理脾肾方,依然无效。后来这个患者携带程门雪方笺求诊于王仲奇。王仲奇诊察甫毕,旋索程门雪之处方,批上“此方可服,再加蛇含石四钱”,随即把处方交给患者。这张久服不效的方子,仅加上一味药,只服数剂,多年宿疾居然痊愈了。后来患者将此事告诉程门雪。从此程门雪深慕王仲奇医术,要拜他为师,曾多次托人求情,竟遭婉言谢绝。对此,程门雪引以为憾。
程门雪常以“虚名负我,我负他人”自叹。他每遇未治好的病,或自觉找出某一处用药的失误,承认是见识不到,胆力不够;或则曾见某书,自己没有经验,未敢遵用,以致延误,甚至还说自己读书太少;有些病经过苦心思索,已得头绪,却未能及时施用,终致不治。对此,程门雪均自认是“失手”。如此者,每遇一失,总是悒悒不快,咨嗟累日。程门雪晚年尝谓:“回忆生平失手之症约近百数,从今日水平看来,尚多可治之处。或可找出其不治的原因,以为他处之借鉴;或者可找出当时失手之处,以资今日之警惕。当陆续写成一书,名之曰《失手录》以示后人。”此书或未成稿,或遭浩劫而尚未发现。但像程门雪这样的名医能够不文过饰非,而自认“失手”,且以告人,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程门雪一生清廉高洁,恪守礼仪,专注医道,从不攀附富贵,贪图荣华。新中国成立以后,他多次上山下乡,深入血防第一线,亲自为血吸虫病患者诊病。他身为无党派民主人士,热情工作,参政议政,对中医教学事业多有擘画。“文革”时期,他遭受迫害,罹染多种慢性疾患,即使如此,仍坚持给农民诊病。有一次在诊病中,程门雪自己病情发作,面色青紫,喘息连连。患者见之多有不忍,说:“你的病这样严重,还给我看病,叫我如何是好。”他处方用药谨慎,但在裘沛然老师给他开方,细辛用到三钱之际,我问他敢吃吗?他答:“有何不敢,裘老用细辛量重,别人没事,想来我也无妨。”
程门雪品性清雅高洁,文化底蕴广博深邃,一生爱好诗文、丹青、书法、金石,尝著有《书种庐论书随笔》《晚学轩吟稿》,由何时希辑成《程门雪诗书画集》两集。国画大师王个簃称其“不以诗名,而境界高雅,时手鲜有其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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