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省鲁北地区,滨州杜家是一个很出名的家族。这个家族自明朝初年由河北枣强县迁徙到滨州城内,繁衍生息,俊杰辈出,甚至许多中国历史进程的事件中都有这个家族子孙的身影。明朝时反对宦官魏忠贤专权的“海内直臣”杜诗(曾任江西、湖广布政使,俗称“方伯”,所以滨州的杜家故居也被称作“方伯第”)即是这个家族的子孙,他这一支子孙中更是人才辈出,所谓“一门七进士,父子五翰林”,真是历史上少有的长盛不衰的家族之一。在杜家的俊杰之中,又以杜堮、杜受田父子二人最为知名。杜堮在乾隆皇帝巡游泰山时获召试,被钦赐举人,嘉庆年间入翰林院,道光二十九年加头品顶戴、太子太保衔,咸丰八年,杜堮因病在北京的家中去世,谥号“文端”。杜堮的儿子杜受田是咸丰帝的授业恩师,据《清史稿》的记载,咸丰皇帝就是在杜受田的指点下战胜奕訢(讠斤)得到道光帝的赏识,顺利登上帝位,杜受田也成为咸丰一朝的重臣,死后谥号“文正”,这个谥号可是古代臣子的最高荣誉,整个清朝也只有八位重臣得此殊荣。杜家可如此长时间的人才辈出、繁荣不衰,自有独特的持家之道,笔者根据杜文端公杜堮著述的《石画龛论述》中对中医药学的相关论述,感悟杜氏家族的医学家风,推知杜氏家族的持家之道。
“门前置一药肆,其亦择术之善者与”
杜堮在乾隆四十七年时考取了秀才,这个时候的杜家大门北边有几间沿街的空闲铺面,杜家人用这几间空房子开了一个药铺。杜家是出名的书香之家,杜堮又是一位远近闻名的秀才,所以许多病家就到这个药铺里面来向他问病。杜堮未曾深入研究医学知识,所以时常不能应对病家的询问。为了能够准确地答复病家的咨询,杜堮开始置备专业书籍,学习医学理论、药品知识、制方原则,也就是说杜堮把中医基础理论、中药方剂理论等临床相关的知识从头到尾学了一遍,久而久之,杜堮对疾病发生的原因、药物的性味、方药的制备方法都有了深入的了解,对于病家的询问也能应答自如,不少疾病也能应诊自如。后来,杜堮被钦赐为举人,高中进士,晋京履职,但是杜家子孙依然向杜堮一样学习中医中药知识,将自家的药铺经营好,并实实在在地为乡里乡亲解除病痛问题,同时家里人生病也无需外出求医来诊,即使请来医生诊治,也可以“有斟酌,而不至于大谬”。杜堮总结说:“此盖因有药铺故也,渐习而不觉,而受其益者已多矣。孟子称,择术不可不慎,然则门前置一药肆,其亦择术之善者与。”
杜堮强调做事情“渐习而不觉,而受其益者已多矣”,即做事情做学问就是要逐渐的积累,要有所坚守,只要持之以恒,就会有跬步千里的收益;杜堮也强调“择术不可不慎,然则门前置一药肆,其亦择术之善者与”,即选择事业的方向或者选择职业是不能不谨慎对待的,人们应该选择向善的事业或职业,就如同杜家开设的这间药铺一样,营生的同时更为乡里乡亲解决了实际问题。
“须令家人晓畅其理”
杜堮在《石画龛论述》中数次说到,他责成家中后学后生必须要通晓医学理论,主张“古称孝子,未有不知医,知者,知其理也,知其理,然后可以事亲,亦然后可以育子矣。故医书凡为学者所当留意也,庶不为庸医所误,亦不为流俗所惑也”。正是因为杜堮的这种主张,杜家后人都在修举子业的同时精研中医理论与方药,杜堮甚至增释了论述妇人胎产的《达生编》,为家中的妇女、孩子们讲述,他说这些知识“益不妨与妇子常言之,如胎产及小儿诸病,皆令了了,自是有益”。杜堮对于《达生编》的增补注释非常有深度,几乎是传统中医药理论的精华体现。
杜堮不仅精通医学理论,培养家族成员的医学基础教育,形成医学家风,还常常留心方药。因为公务的交往与读书的积累,杜堮积累了许多医方,在《石画龛论述》中记录在案的就有数十首方剂,这里面包括了杜堮故交新知所传授的方子,比如“张先生治肝气方”“朱先生治胁腰疼丸药方”“永清刘太史所传虎骨膏药方”“临桂朱先生自山西问病出来之方”“倪涵初疟疾方”等,也有杜堮自己读书或实践中积累的专病专方,如“牙疼方”“汤火伤方”“稀痘仙方”“黄连克坚膏”等。杜堮觉得“(这些)经验简便良方亦宜时置案头,以便检查。有可配制不费力者,竟造贮备用,尤佳。”
“此与读书正同”
杜堮主张医学理论的学习不仅可以让家里人通晓医学常识,更可以让家中子孙知道读书的道理,比如上面说到的杜堮对医方的积累即是一种积极的治学态度。
杜堮说:“凡医无不先知药性者,只需常常检查,自然知之。然查时即须心知其意,而非徒记其寒热温凉而已也,此与读书正同。又每药下有单味或三两味之便方,亦须记之,为有用也。”这段就是拿医药的学习作比喻,教导家中子孙做学问的道理。做医生必须首先知道药性,通过温习与实践,久而久之就能知道每味药物的性味归经了。在实践中,医生要将药物的这些知识融合进临床实践中,而不是生硬地背诵药物的寒热温凉,不能灵活运用,这与读书的精髓是一样的。杜堮在这里既强调基础理论的扎实学习,也强调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主张实践是检验理论标准的这一辩证关系,可以推知这项实事求是的家风家训在杜家后代的成长中有着深刻地影响。
再比如说写文章,杜堮教导子孙:“有人秋凉涉水病,两膝疼痛,问于余。告以桂枝、牛膝,煎黄酒一碗,饮之立愈。此非有成法,以意为之者也。药性宜知,由此可推。又余尝患头晕,医以为虚也,然尝吐水而愈,自知为痰,饮后犯此,皆用除湿化痰行水之剂,无不奏效,若专用补虚,则病且益甚,以知治病如作文,不切题,虽费尽心思,总无交涉耳。”这段话讲,曾经有人因为秋凉后涉水致两膝疼痛,向杜堮求方,杜堮开具了桂枝、牛膝两味药,用黄酒煎煮饮下,即可痊愈了,杜堮说这不是用的现成方子,而是通晓药理后辨证开出的处方。又有一次,杜堮患了头晕症,有医生认为是虚证,当用补药,但杜堮自己清楚病证为痰实,需要用化痰祛湿药物,若用了补药病情会有所加重。杜文端公举这两个例子是告诫子孙读经典做文章就如同医生看病一样,先要通过望闻问切了解患者的病证根本所在,然后对症用药才可以药到病除,做文章只有抓住要害才可以做实在文章,才可以做有用文章。
可见杜文端公拿医学来比喻学问,巧妙地将做学问的关键问题用比喻的方式表达出来,既让后学晚辈了解了医学辨证论治的精髓,也触类旁通地知道了做学问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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