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龙友先生,北平四大名医之首。生平著述,积稿颇丰,早年著作,皆毁于光绪间庚子之乱,中年之后,所有文稿,十年浩劫,尽为祝融所噬,幸存者多为零篇断简。绍重立雪于先生之门,垂二十年,耳食之余,记录之稿,零星断简,尚有存者。偶拾旧箧,得萧龙友先生《医范十条》稿,亟录之以飨同道。
第一条:造父非良马不善御,羿非调弓矢不善射,医非有验方妙法不能治病,汗、吐、下三者,张长沙所传之遗法也。后世有以此法不能尽病之变者,于是假他道而矫饰,偷他技为附会,崇利名誉,交战方寸,而医道遂一落千丈,圣学不兴,百技陋衰,后学者何处问津耶?虽然学视者先视舆薪,学听者先闻抚钟,汗、吐、下者,即如视者之薪,听者之钟也。医者舍此将安适从哉,此汉学之所以可贵也。
第二条:以学稽古,以才御今,医者之务也,不明乎此,何以见张长沙之所述耶,苟徇俗之所习,囿己之所见,不遵古法,此之谓不学无术,不学则失师,无术则非技,以之治病,岂非盲于心者哉。何能稽古,何能御今,吾见其误人而已矣,奚可哉!
第三条:以今眼观古术,犹登塔楼而望泰岱,其高难跻,以古眼观今术,犹对明镜而察妍媸,其蔽立见。故泥于古不可言医,囿于今更不可言医,必也斟酌损益,以求合乎今人之所宜,而后可以愈病。然非困于学,竭于术,不能至斯境也。彼夸寸长,衒小慧,而扬扬得意者知所反已。
第四条:帝王不同礼,齐鲁各异政,天变道不变,世异艺必迁,其势然也。古医不可知,即载在典籍者,如和缓之类,亦仅震其名而矣。自后汉张长沙之法与晋王叔和之法行,唐宋元明各医家莫不遵而守之,虽著书立说各有不同,而惟阴阳之理是循则一,至于五行生克之说,皆后起者也,不可泥也,然今之医,舍是无可言,岂非悖古之甚者耶?
第五条:人之生也,七窍相同,九脏无异,然有夷夏之别,南北之殊,山海之奇,寒热之变,虽夏葛冬裘,酒醉肉饱,比比皆是,然所病则千变万化,无一可以同治,药石之施,岂易言哉,此我道之所以易知而不易行,而获古之业其可以已耶?
第六条:今医能如古医耶?今药能胜古药耶?吾之其必不然也。古之人医重师传,阳年采阳药,阴年采阴药,悉皆野产,得天地之气厚,日月星辰之精华多,风雨霜雪之蕴泽厚,故其力专而功大,医用之又有法,故称为特效。今之药多出于种植,生者气力已薄,及制为膏丹丸散,药水药片,其效虽专,其气力更薄,盖不得天地山川阴阳之真气,徒以欺世骇俗而已,医药云乎哉!
第七条:以镜鉴人,不如以人鉴人,盖镜中影只自知无可比,而书中影则使万世之人皆知也。伤寒诸书,仲景之影也,以之作鉴则治病必有一定之法,如影之不变也,反是则离神而取影,鉴中之影,皆非真影矣,学医者其鉴诸。
第八条:国异政,家殊俗,三代两汉之人之言医者,吾未之见也。医书汗牛充栋,究其可读者,不过二三种。灵素伪书也,皆不可信,王叔和《脉经》以次,亦多伪书也,皆不可信。其不伪可信者,惟《伤寒》《金匮》《本草经》而已。然《伤寒》虽分六经,而多脱简,《金匮》亦非完全之本,特古医之精义皆在,故汉以来皆奉为金科玉律,《本草》尚可以解药性、药味及出产之地,舍此又奚从哉。
第九条:夫医者意也,意生于心,必心正而后意诚,意诚而后能辨证,而后能处方。大学所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即学医之要诀也,今之医能不自欺者有几人哉,自不能信而欲信于人,难矣!徒以糊口而已,诚意云乎哉。
第十条:人有观英雄之迹,闻烈士之行,中心慷慨而向慕之者无他,忠愤之感。千古一气,不可止也,况举古之术以疗今之病,吐下寒热苟中窍,则知古贤之不欺,自可与之晤言于一堂,交欢于万里,梦寐之间,如相晤语,岂非神乎技也哉,然而难矣,望古而未之见矣,徒向慕而矣哉,知闻而欲行古之道者,可以反观矣。岂知仲景之书即英雄之迹,烈士之行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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